腹話術人

冷cp爱好者,不饿死不会做饭

触不到的恋人(织太)

◆玈柩桑的小料织太本参文其二

◆电影梗,美版《触不到的恋人》

◆半架空

◆发上来之后格式都乱了请不要在意...

  太宰慢悠悠地去到火并现场时,先一步到达的广津已经指使手下开始处理尸体了。

  同广津老头打了个招呼,太宰双手插兜环视着四周,漫不经心地问着具体情况。这次战斗规模不大,只是两个帮派下层人之间的冲突,没有到需要太宰出马的地步。但他闲得无聊,又不想面对一个同样闲得无聊所以随时可能把他糊上墙的搭档,而且这个搭档还把他业余唯一的乐趣——游戏机给踩碎了。

  下属们把己方的尸体都拖上车,敌方的都堆在原地准备焚烧。太宰在旁边兴致缺缺地看着,突然觉得刚被拖上去的那个人有点眼熟。他凑过去看了一眼,是个红发的男人,左额上中了一枪,半张脸上都是血,看不太出原来的模样。太宰没来由地觉得心有点堵。爬上车用衣袖擦净了碍眼的血迹,太宰对后面抬着尸体等他让路的下属指了指红发男子,说:“给我好好安葬他。”然后就此离去。

  一个月后太宰离开了黑手党。

  飘荡了一段时间,他在相当偏僻的地方找了住处,几乎是到了城外去。新住房是栋西式小阁楼,孤零零地坐落在湖上,通过一条笔直的木头小桥与岸连接。奇怪的是,明明是相当优秀的度假之所,这里的房租却很低。做房屋中介的小姐犹犹豫豫地劝他换别的地方住:“据说那里闹鬼来着...原主人走了没两个月就换了几个租客。”

  闹鬼对太宰来说当然不是事,他自己就是个恶鬼,所以他开开心心地拎包入住了。

  所谓的闹鬼,他很快就见识到了。岸边有个接收信件的地方,不同于街头红的绿的笨重邮筒,是个与小阁楼相配的欧式信箱,没上锁,只是松松地扣着。

  从外面采购了足量的食物回来时,太宰听见信箱的搭扣清脆地响了一声,他没在意,只当是风吹的。但很快响了第二声。

  他起了点好奇心。打开信箱,里面躺着一个厚厚的信封,看上去已经有些时候了,泛着古旧的黄色。信封上的字迹被水汽蕴得模糊不清,隐约可以辨认出地址一栏填的是当地一家杂志社的名字。太宰略一思索,拆开了这封被遗弃的信。

  似乎是一部小说的中段,文笔很是合太宰的口味,翻到最后,署名是“织田作之助”,日期是两年前。他觉得这名字有些熟,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带着这种不清不楚的感觉,太宰带着这份稿纸去了杂志社。

  “这个不是两年前登的小说连载的第五章吗?”老编辑扶了下眼镜,一脸怪异地看着太宰,“我记得很清楚,原稿应该还在我们这里才对...你说是在湖边小屋的信箱里发现的?那确实是织田所住的地方,但是和你的这份一模一样的稿纸我们已经收到过了,不可能是未寄出。话说回来,织田已经两个月没交稿了啊,人也找不到...”

  原本想让编辑找出两年前的原稿来的,但编辑很不耐烦地拒绝了,太宰也不想多费口舌,也就放弃了。打开信箱准备把信放回原处时,他发现里面多了一张卡片,积着薄薄一层灰。

  他确定之前是没有那张卡纸的。

  “给租下这座阁楼的先生或小姐:
  你好,我是织田作之助,是个小说家。虽然不可思议,但这个信箱确实有穿越时空的能力,你可能会时不时在里面看到突然冒出来的信件。请不要害怕,更不要把这些信件扔掉,那是我辛辛苦苦写的小说。希望没有给你添麻烦。”

  织田关上信箱,默默地叹了口气。一开始发现信箱的特殊之处时,并没有造成什么困扰,因为两年后住在这里的还是他,很容易就能达成共识——不要动不属于自己的信件。但近两个月来,他投进去的信件常常消失。想来大概是两年后的自己出于某些原因搬走了。

  看来又要再写一份了,编辑会生气的吧。虽然这也是不可抗力,但是没有人会相信他的说辞。

  锁扣响了一下,织田条件反射地打开了信箱,他的小说已经被放回了原处。

  啊,或许这次是个好相处的人。

  太宰奔回房间,费了点时间翻出纸笔,咬着笔头思考如何回一封信。

  稿件已经还回去了,但是这么有趣的事情,怎么能就这样平淡地结束呢?

  “织田先生:
  我名为太宰治,从昨天起开始住在这里。你真是发现一个好地方啊,不论是美妙绝伦的湖泊,还是这个神奇的信箱,能够长期占有这些,实在羡慕。不过听说你两个月前失踪了,编辑托我打听一下你的消息呢,虽然我还完全不认识你。你的小说写得很好嘛。”

  “太宰先生:
  谢谢欣赏,我不过是个三流的小说家而已。其实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两年后的我会离开,抱歉,回答不了编辑托付给你的问题。”

  织田搁下笔,看着寥寥几行字发了一会呆。

  太宰治——这个名字他似乎在哪听过。

  他随手拾起桌上散乱的纸张,其中几张有很深的折痕。那是上面分配给他的一些杂务,他从黑手党集会上回来时把那些任务单折成方块小心地塞进了口袋,以防再被那些孩子看见,而不得不拼命解释。他在其他人眼里只是个温柔随和的作家,他也很满意这个身份,所以他不打算让任何除同伴以外的人知道他和黑手党有牵连。

  不过,所谓的牵连,也不过是在黑手党底层打下手而已。

  看着那些任务单,他突然想起来,太宰治,好像就是黑手党的干部...

  并不是他记性不好,而是因为他的主职还是作家,本身在黑手党内就处于游离状态,又是底层人员,很少接触同级别以外的人。

  传闻太宰治是个极其阴狠毒辣的人。他将短笺放进信箱。难道是这两年里他惹恼了太宰,被杀人灭口了,然后还被找上了门来?

 

  似乎是相当认真的人。太宰很快写好了第二封信,投了进去。

  由此算是认识了。太宰很闲,每天往里面扔大量的信,很短,都是些零零碎碎的事情。织田往往要到晚上才有时间回信,而且是极认真地每一封都回复,虽然同样很简短。

  “今天想尝试跳湖自杀来着,但是还没走到水深没腿的地方,就被鱼群围攻了。不想衣服被咬得破破烂烂,只好放弃了。             ——太宰”

  “这片湖里的鱼很凶,要入水的话,还是上次那条河更好,不过这个时节水位会下降,成功的几率不大呢,而且入秋后气温开始变低了,会感冒的吧。               ——织田”

 
  “试着做出了可以砸死人的豆腐,可惜自杀依旧没有成功,更可气的是,豆腐很好吃。唯一算得上成功的地方,是我用豆腐偷袭小矮人搭档成功了,因为以他的头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豆腐也是可以打裂骨头的。
     ——太宰”
 

  “真是了不起,连做豆腐都比其他人厉害。可以的话,真想尝尝你创造的超硬豆腐。”

  织田看着写了一半的回信。

  他本就是那种性格,无论谁给他写信,他都会认真地回复。但太宰不同。虽然一开始他顾虑到太宰的身份不敢多言,但渐渐也开始期待来信,开始有意识地关注黑手党成员口中有关太宰的消息。

  黑手党史上最年轻的干部,令人望而却步的功绩。笑里藏刀,一袭黑衣宛如地狱恶鬼。

  但从那些书信看来,不过是个言语天真随性的年轻人,直率地对他的小说大加赞赏,用撒娇似的语气抱怨着自杀不能的苦恼。他很难把写下这些字迹隽逸的短笺的人,和传说中的恶鬼太宰治联系起来。

  完成任务时已经凌晨了,若是以前织田会选择就近找一家旅馆,但他还想回去给太宰回信。冬天还未离去,他在寒风中瑟缩着前行。快走完必经的那条街时,他又退回几步,推开了常去的那家酒吧的木门。

  他很少在这个时候来酒吧,里面只是零零散散地坐了几个人,连招待员都下班了,只有一个酒保正无精打采地擦着杯子。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好似来错了地方,他认识的只有晚上九点的酒吧。

  吧台上坐着的黑衣人冲他招了下手,语气轻快地上扬:“呀,新来的么?到这边来坐吧。”

  他应了一声,待走近时,才发现那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头上手上都缠着绷带,没被绷带遮住的琥珀色左眼很亮,好奇地盯着他。

  尽管在此之前从未见过,他仅靠着直觉便认定了这个少年就是传言中的太宰治。不感到惊异是不可能的,但他一向不把情绪表露在脸上。

  “铃木作之助。”他伸出手,几乎是下意识地用了个假名。他并没有要隐瞒身份的意思,只是从两年后的太宰不认识他这一点来看,现在的他应该和太宰没有联系才对。还是不要贸然改变历史比较好。

  少年有些惊讶地看着他的手,好像同别人握手是件新奇的事一样。很快少年的脸色便摆上了完美的笑脸,冰凉凉的一只手握住了他:“太宰,太宰治。”

  太宰似乎已经坐了很久,虽然看上去清醒得不得了,但从旁边叠积木一样堆起来的空杯子和有几分涣散的目光来看,大概已经有些醉了。太宰漫不经心地用竹签戳着一个蟹肉罐头,视线游离了一阵后,停在了他的酒杯上:“来这的基本上都是黑手党的人,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因为我只是个底层人员吧。”他如实回答。

  “底层吗...”太宰托着下巴看他,“底层的人,平常都做些什么呢?”

  他愣了一下,摩挲着下巴上总刮不干净的胡茬认真思考了几秒:“都是些零碎的事...收拾残局、搬运货物什么的。今天的任务是给放走私品的仓库除老鼠......”

  “欸——”太宰突然坐直了,兴奋地凑了上来,语气也振奋了许多:“超有趣的啊!我还从来没有去抓过老鼠呢,好玩吗?”

  因为互通过一段时间的信,他对太宰的性格多少有一些了解,所以并没有觉得这夸张的反应有多违和,很自然地接上了话:“不好玩。老鼠狡猾的很,总往缝里钻,带来的猫也完全派不上用场,我们花了两个小时才抓到。”

  “然后呢然后呢?”

  “嗯?”

  “然后老鼠怎么处理了?”

  “扔给猫吃了。”

  太宰似乎对这个平平常常的结局不太满意,撇了撇嘴,换了个话题,开始抱怨自己的任务有多无趣,又兴致勃勃和他地讨论起如何让首领把有趣的任务派给自己。由于中途话题跑偏到了“在浴缸里触电死和割腕死哪个更靠谱”,所以最后也没讨论出结果。太宰吃完了蟹肉罐头,同他告了别。走到门边,太宰回头冲他笑道:“铃木作之助是吗?明天我还是这个时间来,把你当天的工作内容讲给我听吧。”

  “我好像遇见两年前的你了,你一个人在凌晨的酒吧里吃着蟹肉罐头,问我如何处理被抓住的老鼠。有印象吗?                                 ——织田”

  太宰将两行字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在脑中一遍遍搜索着“织田作之助”这个名字,终于记起了一点。他确实曾在酒吧遇见过名为“作之助”的男人,头发是橘色或者红色,又似乎是棕色——半夜的酒吧灯光很暗,他也没有很注意对方的外表。只记得是个很有趣的人,总能合他的拍。

  “原来如此,你用了假名啊,竟然能在我面前说谎而不被识破,哪里是什么底层人员,不是超厉害的角色吗?话说,织田也是黑手党的话,那早就听说过我了嘛。       ——太宰”

  “不不,我确实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下级。虽然同是黑手党的一员,你是干部而我是底层人员,所以也仅限听说而已。用假名是我多此一举了吗?我看过许多外国的科幻小说,都说如果改变过去的话,未来也会被改变,或者生成平行世界。这样想想,现在正在与未来通信的我,如果不小心做了意料之外的事,对你所在的世界造成影响怎么办。有种寸步难行的感觉。        ——织田”

  唔啊,超正式的回信。说实话他之前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是就现在的情况看来,正因为织田认识了现在的他,才会报了假名,即是说,现在的世界,已经是被他们两人所影响过后的模样了,一切都在正常的轨道上。太宰蹲在信箱边,吹着冷风花了比以往要长的时间读完了信,然后揉着发红的鼻子刷刷地写了回信。

  住在湖边的缺点就是冬天会很很冷,信箱又在岸边。他每天从温暖的屋子里出去,顶着风把刚写好的信扔进信箱,大清早的又去取回信。尽管麻烦,他却乐此不彼。

  “不用担心,既然我已经存在于此,就表示织田没有成功改变历史的轨迹。话说,有点羡慕那个时空的我呢,我也想和织田你一起喝酒啊。哪天天气暖和的时候我们一起去散步吧,九点从小屋出发,去酒吧待一会,坐在两年前各自的位置上,边喝边聊。大概十点左右离开,然后沿河道漫步,走到第二座桥时,原路返回。如何?说起来,总觉得我应该找找这个时空失踪的你呢。             ——太宰”

  散步吗?尽管已经对太宰的各种奇思妙想已经见怪不怪,织田还是小小的惊讶了一下。至于两年后的他失踪这件事,其实并没有多少悬念,混黑手党的,总是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死了。

  各自查过了天气,等到两边都是晴天时,已经是一个多星期后了。特地提前两天破天荒地向上司请了假,他掐着表从家门口出发,用比平常慢上几分的速度,在已经来往过几百几千次的街道上漫步。不同于以往的是,这次是和太宰“一起”。

  自大半年前离开黑手党后太宰还是低调了不少,如此光明正大地在街上游荡,还是少有的情况。

  推开酒吧的门时,他看到了几张熟面孔。意料之中的情况,意料之外的人。太宰有些头疼地躲开老搭档砸过来的杯子,坐在了旁边。

  中也挑着眉看他,冷哼着说:“久违地来一次酒吧,就碰上了失踪一年的干部,我还真是好运气。”

  太宰不慌不忙地点了杯酒,然后才转向中也说:“你坐了我朋友的位置。”

  “哈?”

  太宰指着中也的凳子,重复了一遍:“你坐了织田的位置,我怎么和他聊天?”一年不见你的理解能力已经退化到这种程度了吗?当然这句话他没有说出来,今天他不能太挑事,否则凭中也的难缠程度,肯定合不上织田的脚步了。

  这样不清不楚的解释是不能让中也乖乖让座的,或者说就算有正当理由他也决不会轻易听太宰的话,更何况太宰早已是黑手党的叛逃者。

  “不管你有什么阴谋诡计,”中也伸手压了下帽子,“只要把你打趴下就行了。”

  太宰跳下椅子,勉强躲过一击,在中也追上来之前摆出投降的姿态:“喂,中也,只有今天,暂且休战吧。”

  “然后你就会在握手言和时打肿我的眼睛吧,信你才有鬼!”

  太宰无辜地摇头,退开两步躲过飞踢,认真地说:“我可从来没在你面前服过软,但今天我有不得不出现在这里的理由。而且,我可没有干任何对黑手党不利的事情,不过是擅自休了个长假而已,首领还留着我的位置吧。”太宰摆上招牌微笑,“干部私下斗殴到底不太好,况且还是单方面挑衅,对吧,搭档。”

  中也额上爆起青筋,毫不留情地往太宰腹部踹了一脚,然后一口气喝完剩下的酒,拿起座位上的外套搭上肩膀,快步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他转头瞪了刚爬起身的太宰一眼,恶狠狠地说:“这次要赶任务,下次看见你,绝对就不止一脚了。”

  “中也你其实是个好人啊...”太宰小声说着,揉着肚子回到座位上,向酒保给身旁的空位要了杯酒。太宰拿起酒杯和织田的杯子轻碰了一下,轻声笑道:“抱歉啦,织田,刚刚出了点问题。”

  织田默默地喝了三杯酒,旁边摆着个未开封的蟹肉罐头。他觉得这样有点傻,但想必太宰也是这么做的。看了看时间,他将罐头放进衣兜里,离开了酒吧。

  这个时节来河边散步显然不是个好选择。织田踩着因为化霜而变得湿漉漉的枯草,不急不缓地走着。

  这是太宰数次选来自杀的河,河对岸种着樱花,河水清澈,可以清楚地望见水波下的...人?

  织田紧赶两步,把外套一甩就跳下了河。有一瞬间他的大脑被突如其来的寒冷刺激得发晕,以至于他在看清那团黑影的模样时以为自己被冻出了幻觉。

  虽然自杀是这人的夙愿,但总不能让他现在死在这。他咬了咬牙,把人圈在怀里用单手拼命游上了岸。

  还有着几分少年模样的太宰紧闭着眼,脸色冻得发青。那件不合身的大衣不知道被冲往哪了,只穿着西装衬衫的太宰,看上去异常的纤弱。织田稍微缓了会气,正准备给太宰做急救时,对方已经自己咳着水坐起身的了。

  两人对视了一会。太宰想起他来了:“啊,作之助!我可是等了你一个星期哦,可是完全没看到你。”精神得完全不像溺水之人。

  织田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没有跟这个太宰说起他通常是九点去的酒吧,遇不上是很正常的,太宰总不至于有时间专门来堵他这个萍水相逢的小角色。

  带着有几分愧疚的心情,他捡起随手甩落在河滩上的外套递给瑟瑟发抖的太宰。外套有些重量,太宰好奇地摸了下鼓囊囊的口袋,掏出了一个蟹肉罐头,顿时睁大了眼,欢快地叫出声来:“好厉害!铃木难道能够预测未来吗?已经知道我会在这里入水吗?”

  “并没有那种能力...”织田伸手拿过被太宰忽视的外套,在空中挥舞着展开,然后半蹲下身,以拥抱一般的姿势将外套披盖在太宰身上,仔细地拢了拢,望着那只琥珀眼认真地说:“现在的我,没办法和你深交...今天先回去吧,太冷了。”

  太宰定定地回望着,探过头用分享秘密似的音量轻声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能够成为朋友呢?”

  距离过近了。织田一手给太宰拢着外套,另一只手扶着太宰的肩膀,像是保护的姿态。太宰呼着小团的白雾,温热的气息抚过他的脸。织田将身子稍稍往后移了点,极温柔地笑了:“两年后...不,一年零三个月后。”

  这不是约定,而是承诺。太宰从来不许诺,也从来不应允他人的承诺。

  太宰看着湖面,无来由地觉得怀念。温暖的大衣,冰凉的罐头,还有那个单方面的承诺。

  他现在算是完完全全地想起来了,那个只见了两面的“铃木作之助”,直到现在也没有踪影。虽然已经知道那就是织田,并且织田也确实遵守承诺——尽管这羁绊跨越了时空,使得他们永远不能相见——但在那之前,他可是因为“铃木”的不守约而选择离开了黑手党啊。当然,并不是质疑黑手党的谁做了什么,他只是超乎想象地信任着作之助,从未想过他会毁约也不认为他会莫名其妙地死掉。在黑手党里找不到人也打听不到有关“铃木”的消息时,带着一种“既然想找的人已经离开了黑手党”的想法,他也追随其后。只是过去快一个月也没有消息,他只能暂时安定下来。

  说来,那张脸,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太宰有不好的预感,他想知道现在的织田在哪,却不急于向黑手党的人求证。他本能地排除了最坏的那个答案。

  第二座桥边有个破旧的木牌,写着桥的名字。太宰从地上捡了块尖利的砾石,正准备在木牌背面刻点什么做纪念,却发现早已有人先一步这么做了。

  “给太宰治:

  和你一起散步,很高兴。”

  太宰愣了两秒,抓了抓蓬软的黑发,在原地踱了两圈步,突然捂着脸蹲了下去。

  “啊啊...真是...不愧是织田啊...”

  此后太宰没有再提出过类似的建议,只是信写得愈发的勤了。织田也没有再见到过同时空的太宰,大概对方是认真地记下了他的话,直到那个时间之前都会避开他。像是玩躲猫猫游戏一样。

  如此相安无事地过了一年。

  此间他的一位作家朋友安吾来找过他,看了他和太宰的信后哭笑不得,开玩笑说:“就像两个精神病人的对话一样。整理加工一下的话,说不定会成为一本独具一格的小说。”

  织田认真地考虑过这个建议,然后特意写了封长信给安吾表示拒绝,并且列举了一堆理由,结果被安吾吐槽了很久。他将这件事告诉太宰,太宰显然同意他的观点:“虽然以织田的本领一定能写成很好的小说,但是我可不想织田单单写给我一个人的信变成谁都能阅读和评价的东西。”

  他觉察出太宰的小情绪来,只是面对这份愈加明显的依恋,他不知如何回应。

  他已经笃定自己会死。

  太宰又去了酒吧。

  自一年前和织田“一起”来过后,他便毫无顾忌地常常出入于此了。一开始那些黑手党成员总是不时偷偷瞥他几眼,犹豫着是该装作没看见好还是赶快离开好。后来习惯了,甚至还会叫一声“太宰先生”,好像太宰从来都是干部一样。

  只有一人例外。

  中也看见他时脸上的表情可谓精彩,一瞬间有摔门走人的冲动,但他忍住了。绝不能示弱。这样想着,中也大踏步地走向了太宰旁边唯一的空位。

  “明明酒量很差,还来这种地方啊。”太宰笑眯眯地说。

  中也翻了个白眼。正因为酒量不好,他才极少来酒吧,偏偏每次都能看见这个死绷带。开嘲讽是敌不过太宰的,刚从繁重的任务中脱身,也不是很想继续体力劳动。苦恼于如何还击时,中也突然记起一件重要的事。

  “喂,太宰,你上次说你的朋友叫织田对吧?”中也难得的严肃。

  太宰的笑悉数敛去了。

  “出于好奇我调查了下,”中也顿了一下,余光瞥见太宰的手已经攥紧了酒杯,“唯一一个姓织田的人,织田作之助,早在那之前的七月,死在了一次火并中。”

  太宰跌跌撞撞地,逃也似的离开了酒吧。

  他一直都知道会有这个可能,但是一旦得到证实...他终于记起来了,两年前那次微不足道的火并事件,那个红发的男人......

  他第一次见到织田,是在凌晨后快要暂停营业的酒吧,灯已熄了大半,黯淡得像天窗透下的月光,加上他喝多了酒视线不太容易聚焦,连织田的发色都没记清。第二次见到织田,他的大脑被河水冻得发昏;织田的头发浸了水,软软地垂下来贴伏着遮了小半张脸,他贪念那时被环抱的温暖,因而没有伸手撩开织田湿漉漉的额发。

  仿佛天注定一般,明明已经见过两次,又是很在意的人,他却因为种种原因没能在那时认出浑身是血的织田。

  那一天是几号?今天?不...是明天,还来得及,一定要、一定要阻止!

  以从未有过的速度跑回湖边小屋,太宰喘着气,取了信箱里面的信,颤抖着展开了:“仔细想了想,还是跟你说一声吧。港口的存放的一批军火出了点问题。因为人手不够的原因我被调了去,晚上大概没办法回信了。                    ——织田”

  糟糕,不会已经走了吧...太宰深吸一口气,先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是当笔落到纸上时,那凌乱的字迹彻底暴露了他的惊慌。

  “织田、织田,不要去!你会死的!”

  回信很快来了,几乎在锁扣响起来那一瞬,他就扯开了门,将那薄薄的纸片捏在了手里。上面只有几个字。

  “是吗。我知道了。”

  太宰将纸捏得发皱。

  织田一直明白自己的命运,大概从收到第一封回信知道自己已经“失踪”起,就确信自己在那之前的某一天已经死去,他刚刚写的那封信,更是明确地告诉了织田:那一天,就是今天。

  未来是不会被改变的,这句话是他用来安慰织田的。明明是想着救他,反而是害死了他。

  如果织田听了他的建议而避开了死亡,就不会有后面的一系列事情,他不会来到这里,不会跟织田有更多交集,那么织田也不会知道自己会死。这是个悖论,没人会知道悖论会导致什么后果,所以织田会顺应历史。

  但是怎样都好,只要织田能活下去就好,不论是怎样的后果都无所谓。

  那个晚上太宰往里面塞了无数封信,不断地将信箱打开又关上,绝望地发现织田没有拿走哪怕一封,没有回复一字一词。他一下一下无力地捶着信箱,又发疯似的把所有的信都扔了出去,撒了一地。

  如果信箱再大一点,是不是能够把自己寄过去呢?

  这样,什么都改变不了,什么都阻止不了。

  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了。太宰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脖子和背都酸得要命。他扶着信箱的支杆艰难地直起腰来,就那样傻站着发了一会呆。脑袋昏昏沉沉的,像是装满了煮得稀烂的咖喱一样乱糟糟。他头一次觉得思考是件麻烦的事情。慢吞吞地迈开步子,他踩着散落一地的纸片,往街上去。黑手党把死去的部下安葬在专门的墓园里,他想去那看看。

  墓园很大,按照地位等级划分了各自的安葬区域。太宰往最角落走去,目光无精打采地扫过那些仿佛复制粘贴出来的量产型墓碑。

  他没有看见意料之中的那个名字。

  难道说...太宰清醒了大半,开始在脑中搜寻两年前的记忆:去看了火并现场,然后......他再三确认了一遍,他那一天,并没有看见红发的人。

  织田还活着。

  太宰几乎是要笑出声来,但是还没有结束。后来呢?织田还是消失了,没有再出现过。

  无论如何,最坏的情况没有发生。太宰轻松地哼着跑调的歌,决定先回去睡个回笼觉,恢复精力后再慢慢思考之后的事。

  还未走到湖边,太宰就注意到屋门前的阶梯上坐了个人,上身伏在行李箱上,头枕着左手,右手随意地搭在头发上,似乎是睡着了。上午的阳光恰好刺着他的眼,他不适地用手挡了一下,好奇地走了过去。那人似乎听见了他踩上木板桥的声音,猛地抬起头来。

  太宰的脚定住了。

  红发的青年慢慢站起身来,神色复杂地望着他,欲言又止。

  “你来得太晚了。”太宰先笑了起来。

  “啊...”织田从小屋的阴影下走出来,逆着光的身影不甚清晰,只有那头红发鲜艳得像燃烧的太阳。太宰像是被灼伤了眼,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处,不断地眨着酸涩的眼睛。

  现在织田终于站在了他面前,只隔着触手可及的距离。

  “虽说是抱着必死的觉悟去的,战斗时比任何一次都不要命,结果反而因此活了下来。意识到的时候,我们已经胜利了。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我用一片空白的大脑思考了很久,最后想出了一个糟糕的办法。”织田苦笑着。他看上去很憔悴,像是从很远的地方匆忙赶来,浅色的大衣下摆起着褶皱,头发凌乱——虽然太宰也没有见过他整齐的样子,下巴上冒出短短的胡茬。

  “正因为你的警告,我才得以幸存,所以在这天之前,我都是已死的状态。那么装作自己在这之前不存在就好了。我离开了横滨,不再给出版社寄稿,总之做出织田这个人已经完全消失的样子。现在,终于到了这一天。我回来了。”

  “你是笨蛋吗?”

  “嗯,大概吧。”织田点头,“如果是太宰你的话,肯定能想出更好的办法的。”

  太宰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他甚至不确定自己是该惊喜还是生气。他只能确定一件事。

  他想触碰织田。

  “那么,初次见面,”太宰伸出手,阳光刺目得让他禁不住想要流泪,“我是太宰,太宰治。”

  像是终于卸下重担一般,织田安心又宽慰地笑了,握住太宰那只冰凉凉的手,另一只手揽过太宰的肩膀将人整个抱入怀中。

  “我是织田,织田作之助。

   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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